臉書上的觀察距離

上週五下班八點多快九點，在捷運站入口告別了同事，夜雨中散步回家，瀏覽街上的面龐。遇到一條柯吉犬，體型像石獅子，胸口雪白長毛紛披，底下露出的腳短到快沒有，就像矮桌罩了長桌布垂穗邊、露出一點點桌腳。前腳也像家具的獅子腳，厚墩墩，外翻腳爪，外八站。我第一次看到動物外八，很氣派。他在寵物美容店裡，隔著落地玻璃，用他的狼鼻子，看著外面行人。
我和他對望，他不習慣，像開學新班級跟鄰座不慎對上眼一樣，扭頭看旁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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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後面一公尺，有隻傻呼呼的白色捲毛貴賓狗，背靠著無人櫃台站，比較安心。他們都是在幼稚園門口放學等人來接的小孩：媽媽在哪裡呢？我想回家了，我想吃晚飯，想大便，想睡覺，想玩。
他的臉毛剪膨成球狀，瀏海是一個白球，臉頰是球，那中間點綴著圓圓黑棗眼睛，他的髮型設計師把他打扮成一個會走路的鮮奶油擠花蛋糕，好像撥開那層奶油會看到底下的海綿蛋糕，狗腦子裡也裝了櫻桃／水蜜桃／水梨丁的奶餡，我想畫這樣夾心的狗剖面圖。
漫畫《蜂蜜幸運草》中，真山告訴理花說，有的狗上輩子是人，有的狗上輩子是狗。剛才的柯吉犬審慎複雜，上輩子是人；現在的貴賓狗眼神純真，屬於上輩子也是狗的狗。他也看著我，想知道我想幹嘛，會不會走進門帶他們去散步，或是帶來好吃的東西，好玩的東西（會逃或是嘰嘰叫）。他站累了，像學生用手肘撐在桌上，下臂貼桌那樣趴下，盛竹如旁白「讓我們繼續看下去」拉小板凳坐好的姿勢。
我這輩子是狗，上輩子也是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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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邊有一道斜斜鏡面遮住轉角，鏡中我發現柯吉犬的視線，他從鏡子裡觀察我。於是我也走幾步，從鏡子裡看著他。
我覺得鏡子有點像臉書。